談談乾嘉皖派包養網推薦的“理必”思惟
作者:馮勝利(北京語言年夜學語言科學院傳授、章黃學術理論研討所所長、長江學者講座傳授)
來源:中國社會科學網
馮勝利,北京語言年夜學語言科學院傳授。american賓夕法尼亞年夜學語言學系博士。現任北京語言年夜學章黃學術理論研討所所長、天津年夜學語言科學中間首席傳授、噴鼻港中文年台灣包養網夜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榮譽退休傳授。曾任北京語言年夜學長江學者講座傳授(2005)、堪薩斯年夜學東亞系副傳授、哈佛年夜學東亞系漢語應用學科傳授及中文部主任。其研討興趣包含乾嘉“理必”與章黃學理研討、訓詁學、韻律語法學、語體語法學、漢語歷時句法學、漢語韻律文學史。出書學術專著16部(含英文2部,另被譯成英文和韓文2部),發表中英文學術論文200余篇。現任《中國語言學報》(JCL,SSCI索引)聯席主編和《韻律語法研討》聯席主編。
中國學術以乾嘉皖派的創獲為最精。精在哪里?胡小石師長教師在《量守廬學記續編》中道出:“徽州戴東原,治學用論證法,能開包養留言板辟新途,其門人如段玉裁包養網站,如王念孫,都是這般,這才是清學。”乾嘉學者最高深、最有劃時代衝破性的是其“論證法”!論證是感性的而不是經驗的。以往論乾嘉之學,多以之為煩瑣考證、饾饤之學。后人縱有效科學論其學者,也絕少定性“何為乾嘉科學”。資料豐富、功底深摯、善于歸納、發現規律等,并非乾嘉科學之最精華者。何為乾嘉學術精華?經30余年之學習、研討、比較與發掘,余不揣梼昧,放膽而言曰:乾嘉學術精華乃“理必科學”。何為“理必”?何故“理必”即為科學?戴震知之,段、王行之,然古人或有不曉,或疑其必;信哉,其說幾絕矣!
一、“理必”思惟蘊含情勢科學的要素
乾嘉“理必”之學幾絕,故而中國科學之繼承與研討,亦凄然冷門也。今則曰:為往圣繼科學,當從戴震起,因為戴震乃中國學術史上之伽利略。
《尚書·堯典》:“光被四表”,戴震斷言:“《堯典》古本必有作‘橫被四表’者。”這里“必有”之“必”的背后,有一整套的理據和例據,讀者不知則視之為傲慢(如王鳴盛)或謂之武斷。須知:戴震這里的“必”不是日常口語的“必定”,也不是爭辯的“絕對”,而是理必體系中的邏輯必定(certainty=必定性)。這一“必”字至多有如下五個領域的必定性作為此說“不成能錯”的保證:
1.古音學:未通上古音韻學則不知此中“音證”之實(光讀古曠反);
2.語義學:不知“耀”“充”義源之阻隔則不知“光=光耀”“橫=充滿”二義之迥異;
3.訓詁學:不知經學古今之分則混雜鄭玄經學訓詁與《爾雅》小學訓詁;
4.文字學:不知“橫從黃聲、黃從光聲”包養感情,則不知諸字同聲之古音;
5.句法學:欠亨句法則不知“光被四表”與下文“格于高低”均為主從結構。
從明天的語言學理論(或從陸宗達師長教師發明的“文獻語言學”理論)來看,戴氏結論已經達到當代語言學家所能用的各方面科學證據及所包養意思臻程度;此中每一領域所下之義,至今泰山不移,實開與Gimm’長期包養s Law所媲美的“古無輕唇音”之“理必”先河。上述闡釋多在戴震1755年《與王內翰鳳喈書》一信之中。
孔《傳》“光,充也”,陸德明《釋文》無音切,孔沖遠《正義》曰:“光、充,《釋言》文。”據郭本《爾雅》:“桄、颎,充也。”包養網評價注曰:“皆充盛也。”《釋文》曰:“桄,孫作光,古黃反。”用是言之,光之為充,《爾雅》具其義。……蔡仲默《書集傳》:“光,顯也”,似比近可通,古說必遠舉光充之解,何歟?雖孔《傳》岀魏晉間人手,以仆觀此字據依《爾雅》,又密合前人屬詞之法,非魏晉間人所能。……自有書契已來,科斗而篆籒,篆籒而徒隸,字畫俛仰,寖掉本真。《爾雅》桄字,六經不見。《說文》:“桄,充也。”孫愐《唐韻》:“古曠反。”《樂記》:“鐘聲鏗,鏗以立號,號以立橫,橫以立武。”鄭康成注曰:“橫,充也,謂氣作充滿也。”《釋文》曰:“橫,古曠反。”……《堯典》古本必有作“橫被四表”者。橫被,廣被也,正如《記》所云“橫于全國”“橫乎四海”是也。“橫四表”“格高低”對舉。溥徧所及曰橫,貫通所至曰格。四表言被,以德加平易近物言也;高低言于,以德及六合言也。《集傳》曰“被四表,格高低”,殆掉古文屬詞意歟?“橫”轉寫為“桄”,脫誤為“光”,追原古初,當讀“古曠反”,庶合充霩廣遠之義。……六書廢棄,經學荒謬,二千年以致今。……仆情僻識狹,以謂信古而愚,愈于不知而作,但宜推尋,勿為株守。
難道這是科學論文嗎?生怕年夜多數人皆疑而不信。當然,這不是不自負,而是對何為“科學”不甚了了。筆者以前也不認為戴氏所論即為科學,直至認識到喬姆斯基的“語言反動”就是科學反動而后幡然領悟:原來乾嘉的皖派學術也堪稱中國傳統學術思惟史上的一次“科學反動”。為便于懂得戴氏科學,我們無妨先看喬氏科學。
Marchus Tomalin 2006年在Linguistics and the Formal Sciences中明確指出,情勢語言學是情勢科學之一種。他說:
包養犯法嗎最主要的是我們要意識到:在“情勢科學”這一術語下類集起來的理論,所有的都應用“正義—演繹法”。是以,盡管這些理論之間有著種種分歧,但它們都包括著統一種演繹法式:即從直覺上顯而易見的少數幾個配套的正義或假設推表演某些結論(亦即定理)來的過程。是以,這種做法可以看作是“用統一基礎科學方式”統一路來的方式包養情婦。清楚到這點之后,我們還應該記住:并不是一切的知識領域(甚至并不是一切的科學領域)都可以運用這種方式。因為要建構一種正義—演繹系統必須要能夠提出一些初始假設、確定某種重要元素,并從這些假設和元素中做出邏輯有用性的演繹推理。顯然,有良多研討領域其懂得尚未精準到可以采用正義演繹剖析的水平;可是“情勢科學”卻都嘗試應用這種方式,這種方式是它們的代表性特征之一。(馬庫斯·托馬林:《語言學和情勢科學:天生語法之源》,參司富珍、劉文英譯,商務印書館2018年版)
《廣雅疏證》資料圖片
這是對“什么是科學”最簡要的說明,可以讓我們清楚科學的本質屬性。科學是正義、演繹和實證的理論系統。能夠構建這樣一個系統,才幹稱之為具有科學的屬性或科學的特征,具體內容如下所示:
情勢科學的基礎特征(characteristics of Formal Science)
1.正義—演繹法axiomatic-deductive method
2.結果(或定理)的推演deduction of consequences(i.e.,theorems)
3.構建正義演繹系統an axiomatic-deductive system的需要法式
(1)樹立元包養意思始公設state initial assumptions
(2)鑒定基礎元素identify primary elements
(3)基于(1)(2)的邏輯做有用的推衍make valid deductive inferences from these assumptions and elements
最能說明喬氏天生句法的科學屬性的是2010年Richard 包養網VIPLarson所著Grammar as Science一書,書名婉言不諱《科學句法學》,并指出:
1.語法已經成為語言學這一包養網車馬費新科學的組成部門,這門科學提出并研討一系列獨特而風趣的問題,并采用包養網VIP嚴格的方式來摸索它們,正如其他科學對于天然現象的研討。
2.對語法采用“科學”方式設法一開始能夠會讓你覺得希奇。當我們想到“科學”時,我們凡是會用這些術語來思慮:
(1)科學是尋求懂得
(2)實現懂得意味著發現普通規律和原則
(3)科學的規律和原則可以通過實驗進行測試
上述觀念若何適用于語法?語法的哪些方面有待懂得?語法的普通規律和原則是什么?我們看到,Larson的貢獻就在于他說明了句法學家若何發現這些規律和原則,若何在實驗中測試它們,從而構建出一個完全的句法科學。無能否認,喬氏及其學生半個包養情婦多世紀以來發展和完美了語言學作為科學的系統性。我們必須看到,戴氏的“理必反動”與喬氏的“句法反動”,在思惟本質上同出一轍,都具備情勢科學的基礎要素,而戴氏比喬氏還早了幾百年。最能說明戴氏理必科學的,是他“必有作橫被”的“理必預設”(certainty prediction)竟然獲得現實的證實和預期的結果:
丁丑仲秋,錢太史曉征為余舉一證曰:“《后漢書》有‘橫包養網評價被四表,昭假高低’語。”檢之《馮異傳》,永初六年安帝詔也。姚孝廉姬傳又為余舉班孟堅《西都賦》“橫被六合”。壬午孟冬,余族弟受堂舉《漢書·王莽傳》“昔唐堯橫被四表”,尤顯確;又舉王子淵《圣主得賢臣頌》“化溢四表,橫被無窮”。洪榜案:《淮南·原道訓》“橫四維而含陰陽”,高誘注“橫讀桄車之桄”,是漢人“橫”“桄”通用甚明。
什么是科學?由正義及其推演之定理所預測而獲得現實驗證之系統及其推演過程,就是科學。在這點上,戴氏、喬氏無不這般。更可見出戴氏理必思惟之強之深的是,盡管他了解“《堯典》古本”能夠永遠看不到,但其所推之“必”則永不會倒。為什么?愛因斯坦曾經說:“My theory is too beautiful to be wrong!(我的理論優美得不成能錯!)”。這不是傲慢,這是理必的自負、推理的氣力。我們無妨稱之為“理必氣力”!
事實上,乾嘉理必創之于戴震而拓之于門生,其門生段包養故事玉裁和王包養意思念孫同樣堪稱理必科學家。段氏的“凡諧聲者皆同部”和“理校”、王念孫的“天生類比邏輯”和“理證”,其所揭舉包養ptt均屬理需要素。這告訴我們,國學研討只要跳出“五四”以來對傳統小學的偏見和西式框架,才幹看到乾嘉之學真正精華之地點。乾嘉小學的科學性質不僅可與現代科學研討接軌,甚至可以糾正長期以來只重資料的經驗主義之偏頗,彌補當代學術之缺乏。明天“乾嘉理必”的項目獲得國家“冷門絕學”的資助,使我們有了一個進行深刻研討的平臺和機會,可以明確提出以戴震為代表的乾嘉學者所創造的科學衝破,證明其“感性發明”的學理既不是傳統及宋元理學之“理必”包養sd,也不是乾嘉吳派存古之“理必”,更不是清季傳教士之“理”和“必”。
乾嘉“理必”的研討項目,正式起始于2015年“乾嘉學者段玉裁《說文解字注》、王念孫《廣雅疏證》中科學方式和理念研討”這一國家社科基金重點項目,2020年結項并榮獲優秀等級。評審專家對項目標研討任務及結果給予確定,指出該研討“集中提醒中國學術史上的這一蘊躲數百年而不曾知曉的一年夜科學理念——理必思惟,這將成為中國學術思惟史研討的全新視角、全新理念,帶動中國思惟學術史研討的深刻”;“更主要的是提醒了中國學術史包括科學思惟和理論體系的本相,這對中國學術增強文明自負,引導中國學術安康發展,特別是中國語言學在繼承創新的形式下走本身的路,可謂意義宏大而影響深遠”。
二、“理必”思惟研討開掘傳統學術的科學之源
乾嘉理必不僅是文獻語言學的課題,也是中國學術史上的主要課題,它能夠成為研討中國學術的一個“平易近族文明自負之源的課題”。這個課題從前所未涉的情勢科學(如正義假設、推演定理等)進手,從文獻語言學中發現以戴震、段玉裁、王念孫為代表的皖派學術,也蘊含著情勢科學的要素。其學術路數用章太炎的六字斷語說,即“綜形名、任裁斷”,意謂用演繹推演得出邏輯必定。這就是我們發現和開掘出來的“理必”學理。前代學者如章太炎、梁啟超、胡適等均曾說起中國傳統學術樸學孕育著科學的原因,但是此中的“理必學理”迄今尚未獲得學術界的確認;以往研討也不曾揭橥與實例剖析中的“理必”方式,故使這一劃時代的理必思惟淪為“絕學”。而今則當以皖派學術典籍為對象,發掘其運用和體現理必學理之文獻資料,與此同時,從學理的高度將皖派學者治學中的科學理念和方式概念化、系統化,從而“為往圣繼絕學”。其當前首務,茲臚數耑,以就教方家。
第一,充足說明并認識“理必之學”的冷絕之因及“妙手回春”難度之包養網比較年夜。
據“乾嘉理必研討團隊”的近年任務與結果,我們越來越明白地發現:皖派學術中的演繹推理蘊躲在音韻、文字、訓詁等傳統語文學研討結果之中,是以較難被現今著重文史訓練而無語言學和訓詁學訓練的學人學子所發現并提醒。加之“五四”以來傳統訓詁學及其直接服務的歷代經學,都被認為是過時的舊學而漸成絕響,鮮為大師所關注。范文瀾在《經學講演錄》中即謂:“古文學派中最后的一個代表人物是章炳麟。他是清末古文經學的代表。”而在胡適等人引進的經驗主義(Empiricism)的強力影響下,皖派傳人章太炎、黃侃的學術也被邊緣化。在這種情況下,更少有學者從演繹推理的視角發掘皖學的學術價值。難發現、少關注、邊緣化、少視角,這使得本課題成為學術門檻較高、研討難度極年夜、研討人群稀疏的冷門絕學。“妙手回春”的難度之年夜,可想而知。
第二,慢慢闡釋并最終顛覆“中國學術不克不及自發產生科學”的觀點。
“乾嘉理必”所要論證的是皖派學術中的“理必”思惟,這是中國傳統學術土生土長的科學思惟,假如證明成真,將徹底顛覆以往中西學者認為“中國學術沒有自發性的感性思維”“中國學術中感性科學的思惟和方式皆自西來”的觀點。
東方學者普包養ptt通都包養app認為中國沒有也不克不及走上和東方一樣發展近代科學的途徑。如有名的李約瑟之問:“為什么現代科學,關于天然的假設的數學化,以及對先進技術的一切影響,在伽利略時期僅在東方敏捷突起?”席文(Sivin)對此的答覆是:因為中國學術的來源“重要是學問上的,關注分類而不是天然現象的理論,並且他們決不關心數學測量”。在中國學者中,章太炎是提出并答覆這一問題的第一人。他曾說:“一二三四之數絕,而中夏之科學衰。”(《訄書·王學》)章說之旨,以今言讀之即“邏輯廢絕則科學陵夷”。而更極真個觀點則認為中國沒有科學。
但是,以戴震、段玉裁、王念孫為代表的皖派治學則以演繹法推演邏輯之必定,這無疑是科學的精力和科學的方式。上文說過,章太炎定義皖學為“綜形名、任裁斷”(《訄書·清儒》),即以演繹推理(“形名之學”)斷定邏輯必定。他認為這種思維方法與兩可性的相對思維決然分歧:“(蘇)軾使人跌逿而無主,設兩可之辨,仗無窮之辭……幸有顧炎武戴震以形名求是之道約之。”(《訄書·學蠱》)梁啟超在《清代學術概論》(1920)中彪炳一節為“戴震和他的科學精力”,闡述戴震的治學方式為:“姑假定以為近真焉,而憑藉之以為研討之點,幾經試驗之結果,寖假而真之水平增至五六分,七八分,卒達于非常,于是認為定理而主張之”,“戴派每發明一義例,則通諸群書而皆得其讀”。皖派之所以能獲得出色成績,“一言以蔽之曰:用科學的研討法罷了”。這道出了皖派研討方式中所孕育的現代科學要素及其功效。胡適早年也曾指出“中國舊有學術,只清代的樸學,確有科學的精力”(《清代學者的治學方式》)。章、梁、胡等對皖學的認識與評價,可謂中的之論,但是包養犯法嗎,必須指出:他們所說的邏輯推理尚非嚴格的“證偽”性演繹推理(包養站長Popper’s falsifiability principle,Karl Popper,The Logic o包養留言板f Scientific Discovery,1959),因此既未提出(或發現)“理必概念”也未剖析(或發明)“理必實例”,更沒有以此來認證包養管道皖派絕學中的感性思惟。
自2003年以來,筆者就開始努力于發掘傳統學術中的“理必”思惟及相關實證,與團隊成員一路證明了乾嘉皖派的語文考據之學在很年夜水平上就是一種“推演邏輯和定理派生系統”(An overt axiom system that theorems are derivable from it)的科學摸索。前引戴東原的“《堯典》古本必有作‘橫被四表’者”、其后錢年夜昕的“古無輕唇音”、段玉裁的“同聲必同部”及“于音尋義,斷無飛而下曰‘頏’者”、胡培翚的“凡居奧者必東向”等,都是極具演繹推理特點的斷言,充足鑿實了中國學術中存在的感性思維。“乾嘉理必”學理的提出,不僅初次沖擊并不斷顛覆“中國傳統無科學”的觀點,並且在思惟史、哲學史、文明史、語言學中,初次發覆“理必之學”與“理必研討”。將來的研討將在這些研討的基礎上,進一個步驟發掘、收拾皖派學術中的理必思惟及研討結果,從而鑿實中國自發的“理必科學”,填補中國科學思惟史上的一個空缺。
第三,扭轉以往視乾嘉訓詁考證為“饾饤之學”的偏見。
“理必”課題的研討必將扭轉過往對皖派學術的偏見。科學的精華就是演繹邏輯,這在皖學中有凸起的體現。但在當時,戴震的思惟就遭到以王鳴盛、顧千里為代表的吳派,以翁方綱、姚鼐為代表的宋學,以及以章學誠為代表的新史學的反對。直至本日,研討者對皖派“理必之學”的懂得依然不夠深刻,盡管承認戴震、段玉裁、王念孫的學問不凡,但對其學問后面的學理的誤解,仍不乏見。譬如,倪其心就曾經評論道:“顯然,從小學的考證看,戴震的發現不無根據,足以證明‘橫’‘桄’通假,漢及后世引典或作‘橫’字。可是‘桄’脫為‘光’,則屬推測,并無證據。從校勘的考證看,孔安國解‘光’為‘充’,鄭玄疏為‘光耀’,并無異文,也沒有藍本的長短問題。漢及后世作文用典,未必用經典原文,也能夠用假借字,因此可為旁證,未足確證。也就是說,戴震自負訂正了《尚書》的一個錯字,是不克不及成立的。”但是包養俱樂部作者沒有看到,戴震所用之“字”中的一個主要概念,相當于明天的“詞”。“必有作‘橫’者”指的是詞。是以“‘光’為‘充’”還是“為‘光耀’”是兩詞兩義的年夜是年夜非的問題。倪氏只看到了字,不知戴氏所訂正的實質不在“錯字”而在“錯詞”。又如段玉裁的“理校法”,雖然陳垣在《校勘學釋例》中將其列進四種校法之一,但陳氏亦云“最高深者此法,最危險者亦此法”。而王念孫的“理訓法”至今在訓詁學中還未獲得認證、未被充足發掘。再如“凡……必……”也多被歷來學者誤解為以偏概全。皖派學術作為中國邁進近代門檻的歷史嫁接點,假如能夠對其根本治理,掃除偏見,找到新的研討基點,對于中國思惟史、學術史研討的創造性開發無疑會年夜有裨益。
《說文解字》(馮勝利點讀)作者/供圖
第四,為中國學術晉陞與教導培養供給方式與東西。
未來的學術發展需求演繹邏輯。邏輯是科學所必須的立論東西,而演繹邏輯是科學理論構建的不貳法門。演繹的功用在于求必定、重理設、善推演。我們可以借此設定新的、分歧的觀察視角,尋找新的、預知的(前人之“凡”多用為“in principle”而不是“all”之義)客觀現象,並且還可以發現從來未有過的觀察結果,亦即憑借理論(假設和推演)探照出(predict)新現象。是以,理必學理具有科學研討的廣泛性,是學術研討中在思維方式上的發明和貢獻,可以為各學科、領域供給得以創新的思惟東西,甚至奠基其方式的基礎,是以亟待被發掘、晉陞。未來的教導與培養更是呼喚演繹邏輯的回歸。錢學森問:“為什么我們的學校總是培養不出杰出的人才?”對理必思惟的探討告訴我們,理必思惟的精力可以啟人心智,開發和培養下一代人才的科學思維和才能。
第五,理必法的當代推闡和創新應用。
“理必”是“演繹”的結果,是中華學術科學發展的歷史搖籃。我們可以從以下三個方面看到演繹推理在學術創新和晉陞中的出色效能。其一,皖派學人應用理必學理所做出的成績,正不斷地在考古發現中獲得認證,如戴震在《考工記圖》中推證出的伏兔的功用和形制,正與秦始皇陵封土出土的銅車馬中的伏兔相吻合(石開玉:《戴震的文獻學理論與實踐成績》);王念孫校勘的結果也常與新出土文獻相契合,“證明王氏正確的新出資料要比證明王氏錯誤的新出資料多得多”(裘錫圭:《談談地下資料在先秦秦漢古籍收拾任務中的感化》)。其二,當代的語言學前沿理論——韻律語法學和語體語法學——就是結合中西學術、運用“演繹邏輯”(理必學理)開辟、構建起來的。陸儉明(2019)對此給予了極高的評價:“研討中,他(馮勝利)很是重視我國傳統文字、音韻、訓詁學中的精華,在借鑒國外語言學前沿理論的基礎上,勇于創造以漢語韻律結構及普適語法為基礎的韻律語法理論,既包養條件讓漢語韻律句法研討得以走向世界前沿,又推動國際韻律語法理論的創新與發展……為漢語甚至其他語言的研討供給發現問題與解決問題的新視角、新方式。……特別是2018年出書的《漢語語體語法概論》,周全闡述了語體語法的基礎道理、單位層級和漢語語體語法系統。這無疑為漢語語法研討開辟了一個新的研討領域。”其三,應用理必思惟在語言學其他領域中也產生出了創新的學術研討,如施向東的上古音研討、趙璞嵩的上古韻素研討,在方式、思包養一個月價錢緒和角度上都有所衝破。在演繹邏輯的協助下,我們可以從自覺煩瑣的搜集資料中束縛出來,而從事一種更需求思辨才能、更具有感性挑戰的推衍預測和科學實驗的任務,從原創的角度和目標,達到張載所說的“為往圣繼絕學”。
第六,為學術轉型供給來自傳統學術的依據與源泉。
如上文所言,演繹邏輯是科學的精華,但是學術思惟與方式上的轉型極為困難。王國維早已認識到:“西洋之思惟之不克不及驟輸進我中國,亦天然之勢也……中國之平易近,固實際的而非理論的,即令一時輸進,非與我中國固有思惟相化,決難保其勢力。”(《論近年之學術界》)可見,學術較政治經濟之轉型更為艱難。陳寅恪總結宋儒“引佛進儒”之法時說:“乃求得而兩全之法,避其名而居其實,取其珠而還其櫝。”(吳學昭:《吳宓與陳寅恪》)為此,中國學術范式之轉型(從經驗主義到感性主義)可以采用復興(或現代化)中國傳統學術中的理必科學思惟之一途徑,來實現向演繹推理的轉型。這樣的嘗試和盡力較直接從東方引進理論,能夠發揮更年夜的感化,真正從根柢處發展科學,與東方學術進行平行對話。這不僅可以年夜年夜增強學術文明自負,並且賦有更年夜的原動力。“理必”作為一種思惟、理論和研討方式,實為清代學術之精華;皖派作為一個舊學派雖日趨沒落,但作為一種學術精力之庫躲和平易近族自負之源泉,卻能夠繼續供給激發國人樹立當代科學思惟的傳統氣力。
總之,乾嘉理必是在中國學術泥土里天然生長出來的科學思惟與方式,其生發泥土(中國古典文獻)及其關注對象(文獻語言而非天體物理)與東方分歧,同時還遭到幾千年人文傳統的局限和影響。是以,中國理必科學的話語體系天然分歧于基于亞里士多德邏輯和伽利略科學的東方話語體系。可是,學術乃全國之公器,科學不分國界。無論戴震的理必還是伽利略的邏輯,無論章太炎的發明之學還是喬姆斯基的天生語法,其科學本元情勢和道理都是一樣的。故而,非東西雙窺而不知二者底本無殊,非深知其彼而不克不及諦知其己。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冷門絕學研討專項“皖派絕學中理必文獻的發掘、收拾與研討包養甜心”(20VJXG038)階段性結果)
責任編輯:近復